“奶，俺要跟你一炕睡”，今年春节回家的时候，我对着92岁高龄的奶奶撒着娇。“眼瞅奔四十的人了，没点正形”奶奶戳着我的脑门亲昵地说，“好，俺大孙女一年才回来一趟，奶奶搂着你，今年给你絮了新铺盖。”“我看看，您给俺絮的新铺盖”我话还没说完，奶奶就把一套看着簇新的被褥拿给我。我的眼睛顿时湿润了，这新的床单被套分明就是前些年我嫌她的铺盖太旧专门为她准备的。

　　打我记事起，我们家就没见过新床单，所有人的床单、被套、枕套等都是用穿坏的旧衣服布料拼凑出来的。奶奶和妈妈总是尽量挑那些棉布的旧衣料，为了能做的漂亮舒服一些，宁愿多花时间去拼拼凑凑。可我们并不领情，不是嫌难看就是嫌寒酸。奶奶却总说：“金多银多不如日子多，咱们的钱都是一个汗珠摔八瓣从地里抠出来的，要省着点花。”快到夏天的时候，奶奶还特意拼凑两层，说是夹被，大抵相当于现在的夏凉被了。

　　十几年前，我们姐弟三人都要上学，家庭支出大，确实要省着花，对于奶奶的抠门我们多少也能理解。后来我们陆陆续续都参加了工作，对奶奶这种偏执的节俭越发不能接受。她却仍乐此不疲地在衣服袜子、床单被褥上打补丁，还说：绫罗绸缎也是盖，粗布棉被也是盖，都一样。我看那些穿金戴银的人也不见得多滋润，人啊，还得心里舒坦。

　　奶奶一辈子是从地瓜野菜的苦日子里熬出来的，我们总想在物质生活上弥补她。给她买的新衣服，她只在逢年过节穿一穿，平日里只愿穿我们姐妹淘汰下来的衣服。给她买了吃的，她只尝一尝便说留给孩子们或分给亲戚邻居。起初我们还反对，奶奶却说：“老话都说了，嘴是无底洞。勤勤俭俭粮满仓，大吃大喝仓底光。好吃好喝的东西尝过了，就见识过了，天天吃可不行，过了老太太的福气。”后来，我通过参加考试成为了一名基层公务员，奶奶起初很高兴，不久又很担忧，因工作之故我并不能经常回家，每次回去她都嘱咐我：“庄邻们听说你考了公务员，都说你是当官的。咱们家没有一个当官的，到底啥是公务员？”“奶，我也不是当官的，公务员就是干活的。”“干活的？！那我就放心了，咱就好好干活就行”……

　　我把奶奶为我准备的被褥折好放在了炕尾，顺势躺在她的腿上，奶奶一边摸着我的脸一边问我：“你钱够不够花，不够奶奶这里有。奶奶花不着钱，每个月都有养老保险，还有专门给老人的钱，都攒着呢，你千万不要拿公家的钱、也不要收别人的东西。”正迎着窗户里射进的阳光，我眯着眼说道；“奶，俺工资够花的，可不敢胡来。”她边将我的碎发塞到耳后边说：“知道，知道，就嘱咐嘱咐你啊，那么多当官的都因为贪污腐败去蹲监狱了，奶这心就揪着。”我听了哭笑不得，便逗她：“老太太，哪跟哪呢？您这都90多了，您知道什么是贪污腐败？！” “电视上天天演呢，怎么不知道，那贪官的钱都垒成墙，自己还骑自行车。”奶奶一边说一边捶我：“你别以为俺不懂，咱可不兴那样，咱家没有那样的人，家啥都不缺，好吃好穿的也都有。你呀，别管官大官小，就好好干活。”“嗯……”摸着那看起来簇新的被褥，我的声音有些哽咽：“俺就听奶的。”